叫我密斯·福莱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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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性不错,半杂食。
饿急了对家清水就是粮(。)
ps:关注我没结果,慎。

【云炤】故人归

云炤合志《平行世界》解禁。

混在一堆大佬里的沙雕。感谢各位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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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你……大……爷……

巫炤感受到从小腿边蹭过的凉意时,第408次在心里发出了如上咬牙切齿的咒骂。如果从他鬼迷眼油蒙心踏进这座废墟开始计算的话,那应该是第614次……不要问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缙云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缙云——!

“巫炤?你还好吗?”

“嗯?无妨。”

“……你,咳,你抱得太紧了,我没法走。”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冷。”

……

才怪!!!!

缙云脱了外套给巫炤披上,巫炤一边瑟瑟发抖地裹在男人带着体温的外套里,一边羡慕嫉妒恨地看着男人单穿着黑色的工装背心在阴气森森的废墟里走得宛如盛夏逛大街——身材还该死的好!

凭什么他就得手脚冰凉离不开缙云三里地啊!

巫炤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第409次在心里问候了一下缙云他大爷,然后跟上缙云的脚步继续走。

至于为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普通员工小巫同志会在大半夜和一个娃娃脸猛男逛废墟,巫炤表示他俩大约是孽缘颇深上辈子彼此亏欠,所以今生互相还债来的。

 

这段孽缘大概要从小巫同志参与团建跑去参观遗址开始算。

首先不得不提,小巫同志非常不幸的是个灾难性的事故体质,到哪哪死人那种。

哦,不要误会,他不是死神小学生,小巫同志老牛逼了,撞着的死人从四千年前到四十天前不等,千年老粽子与新鲜骨灰盒呈现不规则分布。

简单叙述一下光辉事迹就是他头回和小师妹出去踏青,到了郊外当场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半个月后郊野开发,挖出一座唐代古墓,有殉葬的那种。再简单叙述一下,就是从不晕车的巫炤在陪boss谈地铁延伸段项目的时候直接吐了个七荤八素,隔了半个月地铁刚开挖就挖到一座清前期墓葬,看样子还是个贵族。再再简单叙述一下,就是他陪姐姐做慈善时头一晕,姐姐一问孤老得知隔壁家有人刚巧逢上生祭。

总而言之,小巫一个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好青年,八字轻得让他那研究院的姐夫恨不得拽着他满世界深山老林地钻,看看能不能当雷达使来填补考古和史学空白。直到后来姐姐不知道从哪儿给他搞来一个护身符,巫炤才告别了走到哪儿晕到哪儿的青春年代。

然而小巫同志是个有志向的好青年,身为西陵集团的二公子,坚决不要享受家族荫蔽,自己打拼混了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职业,开始了混吃等死画图摸鱼的悠闲日子……天知道他一个艺考生最后到底是为什么在画建筑设计图,还能做到不加班,大概是姐夫猛于虎叭?

好职业通常意味着好福利。春暖花开的日子,小巫的boss大手一挥,组织刚搞定了一个大case的设计师们集体去城郊的集泷郊野公园玩耍,并且十分豪气地买了附赠水下古城遗址参观的联票。

奈何小巫同志无福消受。

护身符到底没扛住水下古城厚重的历史,在艳阳下活蹦乱跳的小巫一进入位于水下的展馆就呼吸一滞,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开始头晕,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反胃反得凶残,最后腿一软跪下去的时候只来得及庆幸自己早上没怎么吃东西,不然这一下得跪上呕吐物(。)

不过大概是巫炤今日命不该绝气运尚可,就在他双膝触地跪得容易之前有人相当仗义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给他提溜了起来。晕得七荤八素脊骨发凉的巫炤猝不及防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那人的体温几乎是奇迹般地迅速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气,令巫炤体验了一回仿佛打通任督二脉般的通畅与温暖,最后对上一双极其罕见也极其令人难忘的银灰色眼瞳。

“你还好吧?”

“还、还好。可能是低血糖……”

↑这就是巫炤和缙云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巫炤瞧见缙云对着他勾了勾嘴角,心里除了一片齐刷刷的“卧槽好A一男的”“要死了他唇沟好性感”和“救命胸肌好软”之外还觉得这哥们挺友善,然而后来他才知道缙云是在笑他八字轻成这个样子还要嘴硬实在是好玩得很。

所以讲……缙云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缙云——!

 

“呼……”

巫炤瞪着前方的男人出了口气,再一次羡慕嫉妒恨地把缙云的外衣抓紧了点。他当初在遗址里跟只鹌鹑似的让缙云提了出来,见到阳光就趴平了,完全没发现一路都没人敢靠近那个好心人半径三米之内……当然也就更没发现这男人简直是个行走的煞星,天生的护身符。

后来缙云和他撞邪似的见多了也算是交了朋友,巫炤把人带回家介绍给姐姐才发现自家大姐一脸一言难尽,也是直到这时候巫炤才知道身边这位确实是个煞气重得跟他宛如磁铁两极,简称天煞孤星的主……可不是呢么,法治社会,安检成堆的情况下这人还携带管制刀具如入无人之境——耽美笔记都不这么演了,这位大哥还走得步履生风。

举个栗子。

巫炤跟他第二回见面,清明节前。那天巫炤也是好心,天晚了把女同事送回家,谁知道他那女同事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天生命相好,租了个风水不对盘不正的楼还活得油光水滑,反而是巫炤打那厕所对门的格局出来之后恨不得拔腿就跑。

没跑掉。

在那小区外头无人的窄巷跟个长发披面血刺呼啦的女鬼打了个照面。

就跟现在一样。

比起当初软着腿惨叫出声的自己,巫炤现在淡定得过分,只见他裹在衣服里的手徐徐把护身符挪到心口,然后朝着女鬼龇牙一笑,笑得女鬼一愣,再然后——

“缙云,处理一下。”

就见着刚才还笑嘻嘻地打算啃巫炤一口的女鬼叫得比当年的巫炤还要惨,紧接着就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了。而小巫同志继续龇着一口大白牙冲着缙云也笑了笑,自动自发自觉地把因为走神而拉开的距离补全了。

顺便遗憾一下,这个场面比起当初缙云一眼把鬼厉出十……不,二十里地的盛况真是,完全不够看。

真的,巫炤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初他吓得面无人色的时候,缙云从女鬼身后逆着路灯的光走过来,管制刀具只轻轻一敲墙壁,他面前那女鬼就飞快地弹出老远。其实这场面要拍出来压根不是恐怖片是喜剧片,只不过那女鬼开溜的时候穿过了巫炤,还很不道德地糊了他一脸头发和腥臭,直接导致巫炤走了一步就脚一软栽进缙云怀里。

并且,由于这位大哥煞得完全可以拿去当门神,导致他晕不过去,非常好运地补全了上回见面没在缙云面前吐得一塌糊涂的遗憾(。)

有那么一秒,巫炤觉得他面子里子都在缙云面前丢光了,精致的西陵集团二公子形象就此陨落,然而缙云只是很温柔地把巫炤的长发拨开别在耳后,继而递了块手帕让他收拾自己,还给他买了瓶水漱口。

对此小巫同志表示:姐姐这个人好A好暖我动心了怎么办嗷!┗|`O′|┛

 

“缙云,我能不能问一问,你为什么非要带我来——噫!这是……中元到了开趴体吗?”

巫炤极其风骚地走位避开一段只剩下半截的大哥,鉴于那位大哥也很怵缙云但是就剩俩手撤退速度不及前面女鬼姐姐的万分之一,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小巫只好拿出打小在舞会上锻炼出的技术,顺便地在走位之后避开了另一个滚过来的头颅。

紧接着他的手就被缙云攥住了。

就和第一次在遗址的时候一样,男人的体温顺着掌心蔓延到全身,驱散了巫炤身上挥之不去的阴寒,巫炤甚至能够十分言情地感觉到缙云沉稳的心跳声。这个男人的气场实在是强大得过分,以至于巫炤面对眼前宛如《寻死千方》再现的奇葩场景竟然也能安稳地站着,不至于尖叫发抖晕倒呕吐丢人现眼。

而且巫炤极其莫名地觉得眼熟,就好像他不止一次见过缙云落在他前方的背影,与挥剑时恣意睥睨,执掌生杀的英姿。

“巫炤,抓紧我。”

又一次走神的巫炤还没来得及回应,缙云就抽出了他一直不离身但也没出鞘过的那把管制刀具,随后左手坚定地牵着巫炤,踏进那片群魔乱舞的空地。

这实在是一场称得上赏心悦目的杀戮。

虽然巫炤一直称那把剑为管制刀具,但无法辩驳的是,缙云的兵刃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光是青铜握柄上古拙朴雅的花纹大概就足够让他那姐夫发疯好一段日子,而今时今日长剑第一次在他面前出鞘,暗色剑身平整,两侧剑锋雪亮,几乎要晃花了巫炤的眼睛。

巫炤可以确定,这一定是把饱饮鲜血的凶兵,以它的锋利压根不需要血槽这种累赘,甚至只这么看着,巫炤就觉得自己后脖颈发凉。

更不用提缙云那行云流水的武技。

就算是一手带着巫炤这么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工科画图狗,缙云的动作依旧流畅凌厉——劈削挑刺无一拖沓,干脆利落地落剑抬手,每一式都是千百次锤炼后绝对致命的凝练。

巫炤甚至觉得他们不是在一众虎视眈眈的鬼魅中间拼杀,而是在西陵集团的年会上翩然来回地跳华尔兹。他也不知道他和缙云的步子为什么能够配合得那么完美,但是只要握着他的那只手稍微一用力,巫炤就本能地知道该往哪里跨步,要不要旋身。男人裸露的皮肤上能清晰看见肌肉的线条,撞进男人怀里时耳边拂过的头发触感轻柔,男人的呼吸声一直没乱过,以及……那人面对魑魅魍魉怪力乱神不发一语,出手却一剑劈开沉夜的气势,凛然又触目惊心的熟悉。

但巫炤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缙云。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太过特别,他不可能认不出。

 

“好了,没——”

“鬼神皆斩……灭尽万法之势……”

“巫炤你说什么!?”

骤然回神的巫炤茫然地眨眼看了看缙云,忽然心里怂得一匹。要知道从他遇见缙云开始,这个男人一直就是沉默寡言,不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就是他欠了别人几百万的模样,突然这么生动鲜活,巫炤真的觉得搞不好是自己被什么阴煞缠身命不久矣……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我……我没啊……”

靠他刚才说什么了?不会是被附体夺舍下一秒就要嗝屁了吧?他大爷缙云的到底为什么要拉着他这个八字比纸轻的人来这种鬼地方啊!还是那句话!缙云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缙云——我要是交代在这里了我做鬼也不放——

等等,好像做鬼了只会死得更快?起码这会儿杀人犯法,要是变成鬼按照这大哥砍瓜切菜的气势,他巫炤不够那四十米管制刀具一刀切的啊!

生活好难我好烦……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怎么办?在线等,真的挺急的。

“缙云?”

“算了没事。走吧。”

哦……我除了听话还能怎样……不就是65KG的体重遇上80KG的握力.jpg,无法反抗的人生咯……不跟着你下一秒就要被生吞活剥了好吧……

“所以,您老是今天心情好出来冲业绩了?”

“不是。”

“那……”

“呼……巫炤。”

“嗯?”

“这里是我家。”

哦,你家……?!?!?!

巫炤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就地和阿飘们作伴去。什么东西?之所以缙云身边没有邪祟靠近敢情是因为乱葬岗里唯一干净的地方乃有鬼王坐镇?小巫同志非常应景地抖了抖,脑内跑过无数灵异悬疑惊悚剧情,甚至还思考了一下修炼多少年的僵尸鬼魅能有影子摸起来还热乎乎的以及……他现在回去给姐夫当雷达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其实巫炤这么想也不是很奇怪。巫炤虽然八字奇轻,但是打小也没真的见过什么不该见的,顶多就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姐姐求了护身符之后更是百无禁忌。反倒是那次清明遇见缙云之后巫炤仿佛开了天眼一样,几乎是月月不断年代秀,直把上古英魂到西装短裙看了个遍,阅历丰富得大概可以写一本中国传统服饰发展史,甚至以巫炤的记忆力,他觉得自己搞搞文物复原可能也很有销路——毕竟亲眼所见,别说形制了,绣花都能给你1:1复原。

最关键的是,每一场年代秀末尾,都以缙云风风火火地扛着剑过来英雄救美作结,实在不能怪他想得太多。

是以巫炤的话在嘴里来回轱辘地滚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挑了个最不容易被打的方式问出口。

“你家……住坟场上啊?”

好吧,巫炤觉得闭嘴才是保命良方。

然而缙云没回答他,只是很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犹豫着伸手揉了揉巫炤的头发,以至于小巫同志先是一怂,跑火车地想这煞星是不是饿了要吃了他又或者被他一语中的要杀人灭口,最后才反应过来缙云笑了,还笑得很好看很温柔。

OK FINE。

我可以。

巫炤自暴自弃地想。

他的性向已经弯成了一盘蚊香,眼前这个5A风景区还自带甜美风布展的人根本是大杀器。这年头差个几千岁都能谈恋爱了,他对个俊美粽子动心怎么了?暗恋不犯法,他帅他甜他说了算……

是以精致的小巫把乱了的头发梳理通顺,拉着缙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一地乱七八糟的死鬼也一样。

“巫炤……”

“嗯?”

“走错了,这边。”

靠。

 

等到巫炤被缙云拽着七拐八弯地绕过一堆碎石烂瓦,眼前展现出一片被大火烧灼过的荒地废墟时,月亮已经快要爬上中天。缙云轻松地爬上一块平整的水泥碎块又把巫炤也拉到身边坐好,右手按着佩剑,左手搂着巫炤的肩膀,竟是一脸打算闭目养神的模样。

只不过俗话说红月夜,流血天,今晚的月亮红得和来了大姨妈似的。巫炤在心里嘀嘀咕咕了半天又不好问,可好奇心却张牙舞爪地要害死他这只小猫咪,于是小巫同志试探着拍了拍缙云的爪子。

“能……告诉我咱俩要干啥吗?”

“等。”

“等?”

缙云睁眼看了看裹着他的外套靠着他还不自觉发抖的巫炤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出现在巫炤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这辈子的巫炤活得自在惬意,有家人有朋友,就算是面对姬轩辕也没那么排斥……如果当初的巫炤不是鬼师,魔族也不曾入侵,那么会不会也是现在这个模样雅致性子活泼的样子。

可是他又不得不带着巫炤来这里。

嫘祖找来的护身符靠的是后天信仰,,对靠近巫炤的恶意十分有效,却非毫无破绽,妖鬼只要利用天地阴阳流转汇聚的阴气便可绕开信仰之力靠近他,是以有了女鬼清明一试之后,巫炤才会觉得厉鬼怨魂撞邪似的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一个毫无防备之力偏又灵力强大的魂魄在各路妖鬼面前本来就是唐僧肉,谁都想沾一口,偏生巫炤现在魂魄不全,战斗力还不如唐僧。

就算嫘祖找了法子给巫炤固魂也不过是一时之计,小小的护身符远不足以遮挡巫炤魂魄与生俱来的强大,更无法修弥堪比釉上冰裂的碎痕。

只是缙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曾经遍寻不得的那最后一点残魂,竟然是在自己身边。

巫炤本该恨他的。

可是为什么……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缙云咽下喉头一点郁气,单手抹了抹脸,开始给巫炤讲故事。现在距离子夜还有些时间,正好让他先把担忧又好奇地盯着他的人糊弄过去。

“我还很小的时候,这儿有好几幢楼,还有个小院子。那时候我有个很美好的家,还有几个很熟悉的玩伴……”

“但是后来有一天就一切都不对了。”

“怎么了?”

“先是住户的宠物都发了疯,没过几天就死了,再然后有住户发生意外,车祸的癌症的跳楼的……也许是巧合,但是很快大部分人家都搬走了,只剩下了我家那一幢还有两三户人家——就是这片荒地。”

缙云看了眼专注听他说话的人,没忍住揉了揉巫炤的头发,随后在一眼厉走巫炤背后不知死活的小鬼时,忽然看着废墟里摇曳的白花想起很多年前刚和巫炤做了朋友的时候。

巫之堂的祭司大约都喜欢花草,那人听他说起沥楸族长屋子前面的花朵时也像这样,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带着好奇和向往。彼时年少不识爱恨,他还真就消失了两三天,大老远地给巫炤捧了两棵回来,为此差点被嫘祖赶出师门。姬轩辕倒是笑得很开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有志气,不过西陵的花可难摘得很啊。

后来直到坐在白梦泽的那一夜,他才明白姬轩辕那句话。他想他和姬轩辕或许都摘到了西陵的花,只不过姬轩辕心尖上的那一朵摧折于风雨,而他却是在无知无觉里,被迫将花揉碎。

那是长在心上的花啊……根系早就蔓延到骨血里,碎了怎么会不是错骨断筋的疼呢?

“……后来呢?”

“后来,楼上的小姑娘也出了事,我妈就和我爸吵架,说是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可我爸不肯,又信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邪术,说是因为我命星带煞,所以会克死所有亲近的人,再后来的事……我也记不太清。”

“只记得我妈为了保护我,被那个男人杀了。我只是很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等我回过神来,眼前只有一片火海,和这把太岁。”

巫炤看着月光下男人俊朗的侧颜,忽然觉得这张异常年轻的面容之下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沉重和沧桑。能让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露出遮掩不住的悲伤的,一定远不止他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家破人亡。他忽然有些后悔提起这件事,虽然缙云确实是煞气重成鬼见愁,但是姐姐从来没有阻拦他们交往,可见克死人之类的都是假的。

嗯。小巫同志对自家姐姐护犊子和神通广大的程度有着无限的自信。

“咳,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个……”

“我只是希望你能问问我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没和你说,你别生气。”

没有没有没有!

巫炤差点把自己脑袋摇断,最后还是缙云含着笑伸手扶住了把自己晃晕了的他,柔软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产生的茧子,让巫炤不由自主地蹭了蹭。男人看着巫炤散落的头发,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过巫炤的眼角,心想着等今晚过去就离开,还给他一个安宁的人生。

“缙云!”

 

危机是在一瞬间来临的。

缙云几乎在巫炤出声的同时就一把将人薅进怀里,向前倾身就地一滚躲开身后的杀招,同时右手太岁出鞘反手一剑挡住近在咫尺的妖物。借着那只淌着涎水的妖下压的力道,他右腿蹬地,一个翻身左腿直照着那妖的脖颈踢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那只巨大的妖物轰然倒地。而缙云也没收手,稳住身形之后回手一剑,厉鬼尖利的叫声几乎要刺穿他身后巫炤的耳膜。

巫炤怔愣地看着那把满溢着森冷杀气的兵刃从自己颈侧划过,又斩碎了一只妖,一时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那厉鬼消散前的怨气侵袭,他只觉得全身发冷,颈边似乎还残留着太岁凶戾的气息,针扎似的刺痛着他的脖子,那股子冷意一路从颈椎开始,辗转着撕裂皮肤、血肉直到扎进心脏,痛到窒息。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心口,只是下一秒就被缙云攥着手腕拉到身后,那人手握太岁,斜指月光所不及的阴影,字句掷地有声。

“想动他的,尽管来试试看。”

这句话仿佛是一封战书,巫炤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空空荡荡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妖鬼,场景直接从人类的一百种死法跳到了百鬼夜行——是真的百鬼夜行,中国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光他知识储备范围内能够叫出名字的都已经全部齐活了,还有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排队等候。

巫炤不自觉地抬头,血月正上中天。他吞了口唾沫,一边攥着姐姐给的护身符默默祈祷不要命绝于此,一边拿眼角偷瞄挡在他身前的缙云,随后仿佛眼花了一般看到并指拭剑的缙云身上不再是工装背心运动裤,而是一身皮质战甲,还有个巨大的兽骨面具将那张英俊的面容尽数遮掩。

“别怕,我会保护你。”

像是察觉到巫炤的不安,缙云在开战前偏头冲他笑了笑,那双罕见的银灰色眼瞳像是沾染了月亮的颜色,突然蒙上一层血红。巫炤忽然醒过神来,缙云的故事未必是假,却也不全是真的,最起码,现在这些东西都是冲着他来的。

这大概是巫炤这辈子见过的最盛大的场面了。

无数的妖鬼前仆后继地冲向他,然而缙云却一人一剑杀出了万夫莫开的气势。妖怪腥臭的血液让巫炤无法控制地作呕,一地零落的尸骸让他错觉自己正身处地狱。尖叫、嘶吼、哀鸣立体环绕在耳边,像是几百只大杜鹃一起惨嚎,可身在风暴中心的巫炤却毫发无损,缙云的背影看起来近乎孤注一掷,生生用太岁为他圈出一块净土。

森冷的鬼气悄无声息地从背后缠绕上来,巫炤头晕目眩地跌坐在地,勉强从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着他笑了笑,冰冷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戳进他的皮肉,随后却被巫炤贴身的护符灼得怪叫了一声。她歪着头看了看脸色煞白的巫炤,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在瞬息间变换了容貌,转向了净土之外的战场。

“小云……不要碰我的小云——我杀了你——”

不要……不要……缙云!

巫炤眼睁睁看着那个面容忽然变得像极了缙云的女人举起爪子直冲着浴血战神般的男人而去,他也不知道从哪里积攒的力气,撑着发软的双腿爬了两步,拼尽全力想要向僵硬了一瞬的人示警:

假的——缙云,那不是你母亲——

 

“啊啊啊——”

不甘的哀鸣从身后响起,本来打算硬扛这一爪的缙云横剑荡开一只蛇身狗头的怪物,却不敢回头去看一眼身后。一来是他身后就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巫炤,二来……缙云死死地瞪着钉在他脚下的骨片,斜着插进地里的骨片上还带着新鲜的肉片,看起来简直能循环利用再炖锅汤,可没挂着肉的那一面却在月光下隐约地显出几行奇异的血色文字来。

那是缙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千年之前巫之堂的咒文。

“愣着干什么,我拆骨头不费力是吗?”

久违又熟悉的声音。

缙云在那一刻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是不思念,不是不痛苦,他怕极了巫炤记起曾经的爱恨,可天知道他又多想再听一听巫炤这样冷冷淡淡的关心,哪怕是亲口说一句不必再见都行。

“巫炤……阿炤……”

“别那么叫我。账我们晚点再算,先解决这些东西。”

缙云没回他,只是甩了甩右手深吸一口气,一个后跃贴近了巫炤,先是刷刷几剑替他劈了一串骨片,随后宛如一只矫健的豹子般冲了出去,将妄图靠近巫炤的畜生一一斩于剑下。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快活,几千年来都不曾有这样快活的日子:巫炤好好地活着,守着他的后背,全心信赖他会挡下所有的袭击,直到算无遗策的鬼师大人布出个完美的阵法,一举收拾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太想念和巫炤并肩杀敌的日子了。

而巫炤看着散了一地的干净骨片,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正常人突然多了好几千年的记忆还想起来被人砍头这么惨烈的故事就足够精神崩溃了,缙云这是干什么?劈柴吗?还嫌气不死他?为什么这混账看起来简直该死的兴高采烈!

几个深呼吸之后鬼师大人默念三遍大局为重,甩了碍事的外套抬手闭眼,随着额上血目显现,四周的骨片也漂浮起来围绕着他排成一圈,任鬼师以血绘制出久远神秘的纹路,变换成不同的阵法。

“缙云,让开!”

随着巫炤沉声低喝,丹书骨劾激射而出,撞入空气竟似撞上金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巫炤不以为意,张开的双手收拢成拳狠狠向着身后一拽,凭空拽出一头面目丑陋的庞然大物来。那东西像只被切断的蝗虫,被丹书骨劾间缭绕的血色咒术牢牢地捆绑着,仍旧挣扎不休,声音活像是电脑内存不够,好好的合唱卡成了鬼吼。

“丹书骨劾……巫之堂……还有太岁、战神?哈哈哈哈哈!可笑啊,鬼师大人……你是不是忘记了斩首之仇,灭国之恨?”

“我与缙云之间的事……区区心魔,也配置喙?”

又一片骨劾自巫炤身侧直直刺进那半截心魔的天灵盖,与此同时,太岁也紧跟而上,两剑就将魔核绞碎。四周妖鬼没了魔气滋养,又见巫炤的魂魄诡异地强大起来,一时也都偃旗息鼓,乖乖地退散了,只剩下巫炤负手闭眼而立,似乎并不在意提着剑缓缓走向他的缙云会不会让他体会被杀第三遍是什么滋味。

气氛一时尴尬得要命,缙云看着气定神闲的巫炤,忽然相当希望那只喋喋不休的秃头鸟能在巫炤身边,这样他就有借口开个口。

先出声的还是巫炤。

“我倒不知,大义为先的有熊战神,竟是如此期待我的‘且看来日’。”

……还不如不说。

缙云颇为委屈地撇了撇嘴,心说人族都遍布全地球了魔族也死得差不多了刚才那心魔搞不好是最后一只拉给姬轩辕指不定还能出个震惊世界的研究巫炤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

当然他是没这个胆子说出口的,巫炤也没给他机会说出口。

“战神大人愿意为我解惑吗?为什么我这个早该魂飞魄散的罪人,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罪人你个头!

缙云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窜天灵盖,他自打找到巫炤之后没少被姬轩辕笑话,那不要脸的前上司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说今天嫘祖给他做了饭明天嫘祖给他买了围巾后天他和嫘祖的二人世界巴拉巴拉……

凭什么他拼死拼活孤家寡人那么多年,换来的是心上人的冷嘲热讽?

他压着火气先把太岁归了鞘,一步一步走到巫炤面前,先是打量了一下气度雍容和当年别无二致的鬼师大人,然后毫不犹豫地按着巫炤脖子把人薅到怀里耍流氓——直把鬼师大人吓得睁了眼,挣扎都不会了就傻乎乎地任缙云蠢得要死亲都亲不好,直到嘴唇磕了个破口才反应过来要推开。

“缙云你发什么疯!”

“我他妈是发疯!我不发疯我找了上千年把你一片一片拼回来?我不发疯当年我去乱羽山屠魔?我不发疯我他妈的明知道你手里血债累累,还爱你爱得要死要活?巫炤你给我听清楚!我说最后一遍!你不是罪人!不是!西陵的事不是你的错是魔族的错!你还要我怎么样啊……啊?我都打算……你记不起来,我就暗地里守着你……你还要我怎样啊……”

巫炤怔怔地看着惯来寡言的男人在他面前爆发似的长篇大论,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他和缙云少年相识,虽然缙云在他面前是比在外好相处些,却也从未有过这样……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缙云也从来没这么吼过他,哪怕是当年花海一战,也不曾这样口不择言地问候他家女性亲属。

缙云对原则以外的事从来沉默不语,别人都觉得他冷漠、狂傲,兴许这人本性中确实有这样的部分,可巫炤知道,缙云自有他的坚持,断不会在人前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

那就是真委屈了……

巫炤叹了口气,心说大概是时间太久年岁太长,时过境迁之后他面对缙云总还是忍不住心软,忍不住纵容……说白了,他看不得缙云委屈。

“……疼不疼。”

这句话不是无来由的。

当初他魂魄之力耗尽,没有那把磔也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苏生之术作为巫之国的禁术,就连怀曦和司危也不知道其实散碎的魂魄可以拼凑——当年他让鸤鸠去找身负巫之血的人便也有此考量。

但是他现在是个凡人,是正经入了轮回的、有血有肉的凡人,之所以八字轻是因为魂魄不全,被觊觎是因为巫之血灵力强大,无异于瑶花仙草。而要做到这一点,唯有以巫之国的源血为引,承受过每一片魂魄被撕裂时的痛苦,才有可能让他有机会再入轮回。

要修复普通的巫臷民魂魄尚且如此,更不提施加了苏生之术的魂魄直到碎裂前都承受着烧灼之苦,而巫炤认得的拥有源血的人……仅有缙云一个。

“疼啊……可我只疼那么一下,你却要疼那么久,我就想,你其实从小就怕疼,西陵不在了你究竟有多痛苦,才能连这样的疼痛都面不改色。”

巫炤闻言,忽然觉得心头酸涩。那么多年,缙云竟然还记得他其实怕疼。

那时候他还不曾继任鬼师,缙云也尚未出师。有回他俩和嫘祖走散了,他怕拖累缙云,崴了脚疼得眼泪直打转也死死咬着牙不肯说,可心里却委屈地骂了缙云好多遍笨蛋,就不能走慢一点,就不能等等他。后来大概是被他念得背后发凉,笨蛋缙云一回头把猝不及防的他撞出一声痛叫,再后来,这个傻子一路把他背回了西陵。

从那以后直到兵戎相见,缙云再也没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巫炤受过半点伤。

“傻不傻?”

“不傻,你不也是一样?”

缙云吸了吸鼻子,弯腰把他那件外套捡起来,抖了抖灰给巫炤披上。他就知道巫炤爱洁,绝对不会让这件衣服沾染兽血。他把巫炤抱在怀里,大型犬一样蹭了蹭对方柔软的长发,久违地闻见了一点很淡却很安神的莲花清香,而巫炤没拒绝他,大约也就是不打算和他计较的意思。

“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的最后一片魂魄,你也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来这儿……我没骗你,这里真的是我家。”

当年他寄身太岁,以替天鹿城练兵为交换讨得北洛助他送巫炤再入轮回的承诺,然后靠着云无月的魇术找了上千年才将巫炤的魂魄凑到能勉强入轮回的程度,只差最后一片。当时他还想再找一找那最后一片魂魄,可北洛与云无月却说不如自己与他一道入轮回,说不定会有机缘。

他听了。

到了现世之后他本来也就是个煞气特别重的普通人,可是辟邪之力导致的异色眼眸成了祸端,那个男人听信邪术,以为只有将他祭了古剑才能一改风水自此飞黄腾达。缙云甚至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了太岁,又是谁说的这无稽之谈。

缙云这一世依旧有个好母亲,那个为母则刚的女人为了儿子要和他的父亲同归于尽,却最后也没能保住缙云。太岁当胸而过的时候他什么都记起来了,一寸一寸拔出佩剑的时候他忽然在想,千年前巫炤被太岁穿心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感觉。

他杀了那个畜生,一把大火烧了空荡荡的楼,给了母亲一个体面的结局。也是在那一天,他发现保下他性命的,正是入轮回前他遍寻不得的,巫炤的最后一片魂魄——明明说着绝不原谅他,说着他只要痛苦就可以的人,却将一片魂魄系在他身上,并且为了保护他而彻底消散了。

他曾以为巫炤愿与他永不再见,可现在巫炤的魂魄永远也不会完整了。

那一晚缙云在大火前哭了很久很久。

这也是他这辈子,唯一欺骗巫炤的事。

 

“你告诉我,我姐……是不是嫘祖?”

耳边传来柔软的询问,缙云把巫炤抱紧了点,虽然这里的阴气血气刺激了巫之血的融合,弥补了巫炤魂魄上的裂痕,但是骤然听见巫炤一如四千多年前的语调,缙云还是不自觉地不安。巫炤似乎也察觉到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顺便还暗自感慨了一下手感才换得男人的一句应答。

“嗯,你的姐夫就是姬轩辕……”

“呵……”

耳边一声轻笑,缙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得怀里的身体一软。他感觉自己也空白了一瞬,慌乱地跟着一起跪坐了下去,整个人害怕得手都在抖,一边安慰自己魂魄融合没有出错一边手忙脚乱地让巫炤靠在自己怀里,却见对方安然沉睡,额头一片光洁,看不见半分血目的影子。

只是昏睡了而已。

缙云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手脚都有了知觉,他又看了会儿巫炤安宁的睡颜,然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巫炤的脸颊。

“巫炤,巫炤你醒醒!”

“唔……”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巫炤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那张放大的俊脸,然后瞬间被吓清醒了。缙云的眼眶都红了,银灰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致命地好看。巫炤颤颤巍巍地抬手戳了戳缙云的胸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缙云低头吻了个严严实实。

大概是刚才非礼鬼师非礼出了经验,这回缙云轻车熟路地把懵逼的巫炤亲到挠人,接着看着小巫同志一边喘气一边擦着嘴一副被糟蹋了的鬼样子对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如释重负地再一次把小巫抄进怀里。

“巫炤,你吓死我了。”

“你……我……什么情况这是?”

面对不停眨眼的巫炤,缙云笑起来,伸手把对方乱了的头发梳理好,又亲了一口他的额头,站起身来向着他伸出手。穿着工装背心的男人在血色月光下的模样像是古旧电影里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英雄,大约没有人面对他会不动心。

“完事了,回家。谢谢你巫炤,还有……牵了我的手就做我的男朋友好吗?”

……这都哪儿学来的狗屁情话!

缙云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缙云——!

然而心里是这么想的,巫炤还是没能抵挡住美色的诱惑……和半夜里满地鲜血尸骸的恐吓,像个被英雄救美的小女生一样被缙云牵住了右手,牢牢地攥着往来路走去。

“诶,做了你男朋友……我可真要被我姐夫拉去当雷达了啊?”

“呵,没事,去哪我都陪你。”

“我姐不同意呢?”

“她不会的。”

“啧,你什么时候套路我姐的你说清楚!”

“姐姐一向很喜欢我。”

“???缙云!脸呢你!”

……

满心欢喜牵着恋人的缙云没发现落后他半步的小巫看似走得亦步亦趋,实际步伐沉稳,而小巫同志的左手,则以一个缙云熟悉进骨子里的姿势,习惯性地背到了身后。

当然。

也可能只是战神大人的看破不说破。

 

FIN

彩蛋

“卧槽缙云你管管巫炤!”

“我只负责保护他。”

“????这么多年的战友情呢缙云!!老子教你追巫炤白教的?”

“姬轩辕,是你非要我来的。还有……教缙云追我?”

“呃……那个、巫炤……哇啊别打我啊你也不想嫘祖失去老公吧——”

“呵呵。”

“亲亲老婆大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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